返回主頁

《論語》雍也第六

【01】子曰:「雍也可使南面。」

【註釋】無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冉雍這個人,可以讓他去做官。”
【解讀】古代以面向南為尊位,天子、諸侯和官員聽政都是面向南面而坐。所以這裡孔子是說可以讓冉雍去從政做官治理國家。在《先進》篇裡,孔子將冉雍列在他的第一等學科“德行”之內,認為他已經具備為官的基本條件。這是孔子實行他的“學而優則仕”這一教育方針的典型事例。

【02】仲弓問子桑伯子。子曰:「可也簡。」仲弓曰:「居敬而行簡,以臨其民,不亦不可乎?居簡而行簡,無乃大簡乎?」子曰:「雍之言然。」

【註釋】(1)桑伯子:人名,此人生平不可考。(2)簡:簡要,不煩瑣。(3)居敬:為人嚴肅認真,依禮嚴格要求自己。(4)行簡:指推行政事簡而不繁。(5)臨:面臨、面對。此處有“治理”的意思。(6)無乃:豈不是。(7)大:同“太”。
【譯文】仲弓問孔子:子桑伯子這個人怎麼樣。孔子說:“此人還可以,辦事簡要而不煩瑣。”仲弓說:“居心恭敬嚴肅而行事簡要,像這樣來治理百姓,不是也可以嗎?(但是)自己馬馬虎虎,又以簡要的方法辦事,這豈不是太簡單了嗎?”孔子說:“冉雍,這話你說得對。”
【解讀】孔子方張辦事簡明扼要,不煩瑣,不拖拉,果斷利落。不過,任何事情都不可太過分。如果在辦事時,一味追求簡要,卻馬馬虎虎,就有些不夠妥當了。所以,孔子聽完仲弓的話以後,認為仲弓說得很有道理。

【03】哀公問:「弟子孰為好學?」孔子對曰:「有顏回者好學,不遷怒,不二過。不幸短命死矣,今也則亡,未聞好學者也。」

【註釋】(1)不遷怒:不把對此人的怒氣發洩到彼人身上。(2)不二過:“二”是重複、一再的意思。這是說不犯同樣的錯誤。(3)短命死矣:顏回死時年僅31歲。(4)亡:同“無”。
【譯文】魯哀公問:“你的學生中哪個好學?”孔子回答說:“有個叫顏回的好學,不遷怒於人,不兩次犯同樣的錯誤。可惜短命死了!現在再也沒有這樣的人了,沒有聽說過好學的人了。”
【解讀】我們曾經聽過夫子自道,說他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好學。(《公冶長》)現在又聽他讚揚顏回好學,而且,只有顏回好學。這一方面說明在聖人看來,只有顏回才是真正得了他的真傳,繼承了他的衣缽,另一方面也使我們進一步知道了“好學”的品質不是隨便什麼等閒之輩都可以有的,從而使我們再也不敢自詡為”好學”的人了。
值得我們注意的是,在孔子說到顏回好學時,並沒有說他文學如何了得,歷史如何如何了得,語言如何了得,而是說他“不遷怒,不二過”,既不遷怒於人,又不兩次犯同樣的錯誤。這在我們看來,完全是品德問題,而不是什麼好不好學的問題。這又一次說明,在聖人門下,學習決不僅僅是指書本知識、文化知識.而是包括“德育”的內容在內的,所謂“進德修業”,在儒學裡,都是屬於“學”的範疇。
說到“不遷怒,不二過”,這六個字可真是我們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修養。所謂不遷怒,就是自己有什麼不順心的事,有什麼煩惱和憤怒不發洩到別人身上去,說得通俗一點,就是不拿別人做自己的出氣筒。比如說,自己在外面受了氣,不拿太太做出氣筒;受了太太的氣不拿孩子做出氣筒。或者,受了上司的氣,不拿下級做出氣筒。如此等等,那可真是難以修成的涵養。至於說不二過,就是知錯而改,不兩次犯同樣的錯誤,這更是難上加難的修養。能夠做到這一點,不說是非聖人不可,起碼也是像顏回那樣的賢人了。
如果說“好學”的標誌就是這些,我們誰還敢自認為是“好學”的人呢?

【04】子華使於齊,冉子為其母請粟。子曰:「與之釜。」請益。曰:「與之庾。」冉子與之粟五秉。子曰:「赤之適齊也,乘肥馬,衣輕裘。吾聞之也:君子週急不繼富。」

【註釋】①子華:孔子的學生,姓公西,名赤,字子華。②冉子:即孔子的學生冉有。《論語》中稱孔子的學生為“子”的只有曾參、有若、閔子騫、冉有四人。③粟:小米。④釜:古代量名,相當於當時的六鬥四升,約合今量一斗二升八合。⑤庾(yu):古代量名,相當於當時的二斗四升,約合今量四升八合。6秉:古代量名,相當於當時的一百六十鬥,即十六石,五秉則是八十石,約合今量十六石。7適:到。8乘肥馬:不是指騎肥馬,而是指乘坐肥馬拉的車。9衣(yi):作動詞用,當“穿”字講。10四周:救濟。
【譯文】公西赤出使齊國,冉有替公西赤的母親請求小米。孔子說:“給他六鬥四升。”冉有請求增加一些。孔子說:“再給他二斗四升。”結果冉有竟給了他八十石。孔子說:“公西赤到齊國去,坐的是肥馬駕的車​​輛,穿的是又輕又暖的皮袍。我聽說過:君子周濟急需而不給富人添富。”
【解讀】這一段的背景,大概是孔子當政為官的時候,所以才有學生公西赤到齊國去做大使,才有孔子撥給他安家口糧的問題。而學生冉有大概是在做總管一類的角色,居然“一朝權在手,便把令來行”,不顧老師的意見,一下子給了親密的同學公西赤遠遠超過老師規定指標的安家口糧。值得我們注意的是,孔子並沒有為此而大發雷霆,也沒有撤職查辦冉有,而只是語重心長地說:“公西赤到齊國去會過得很好,完全有能力負擔他母親的生活,因此,我們沒有必要為他錦上添花了,而要去周濟周濟那些窮困的人,為他們雪中送炭。”
這就是所謂“求人須求大丈夫,濟人須濟急時無。”
凡事都有輕重緩急,聖人的心裡是非常有數的。我們在日常生活當中,遇事又何嘗不應作如此處理呢?
與其替人錦上添花,不如為人雪中送炭。

【05】原思為之宰,與之粟九百,辭。子曰:「毋!以與爾鄰里鄉黨乎!」

【註釋】①原思:孔子的學生,姓原,名憲,字子思。②宰:指大夫的家宰,出當於回家。這時孔子人概是在做司寇,所以可以有家宰。③九百:這裡量詞省略了,到底是鬥還是斛,已不可考。①鄰里鄉黨:古代地方居民單位名稱,五家為鄰,二十五家為裡,五百家為黨,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。
【譯文】原思任孔子家的總管,孔子給他小米九百作俸祿,原思覺得太多,推辭不受。孔子說:“不要推辭!把多餘的送給你的鄰里鄉親吧!”
【解讀】前面冉有替公西赤多要一點安家口糧,孔子不給;現在原思不要那麼多,孔子卻勸他收下。這是不是前後矛盾的行為呢?
是矛盾,但卻有辯證的思想在內:這就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,不同情況不同對待。公西赤做大使“乘肥馬,衣輕裘”,有的是錢財口糧,所以孔子不願給他錦上添花。原思做總管別無外快,所以孔子要把該給他的一份給夠,實行按勞取酬。至於原思自己覺得太多,消費不了,那就把多的部分拿去送人吧,送給鄉里的窮人,也就算是“用急”了——雪中送炭。
從這兩件事情,我們可以看到聖人的處事,既講原則而又區別對待,既做官又是溫厚長者。同時,在生活事例中隨時教育學生,體現出為人師表的本色。
平凡之中見精神,正是在這些生活小事中,我們可以體會聖人不平凡的風範。

【06】子謂仲弓,曰:「犁牛之子騂且角,雖欲勿用,山川其舍諸?」

【註釋】①仲弓:即冉雍,字仲弓。②犁牛:耕牛。③騂且角:騂,赤色,周朝以赤色為貴。角,指角長得很周正、④勿用:指不用來作祭掃用的犧牛。古代祭掃不用耕牛,因此,耕牛不如犧牛貴重。⑤其舍諸:其,同“豈”;諸,“之乎”二字的合音字。
【譯文】孔子談到冉雍時說:“耕牛生的小牛長著赤色的毛和周正的角,雖然不想用它來作祭祖,山川之神難道肯捨棄它嗎?”
【解讀】據《史記·仲尼弟子列傳》記載,冉雍的父親地位低賤,而冉雍本人卻是被孔子視為“可使南面”(《雍也》),即具有帝王之相,宜於做官的人。所以,孔子在這里以耕牛所產的小牛作比擬,意思是說,雖然是夠不上做犧牲的牛所產的小牛,只要長了一身漂亮而高貴的紅毛,一對周正的角,那還不是可以做犧牲。同樣的道理,冉雍雖然出身低賤,但只要他有做官的才能,為什麼不可以做官呢?
推而廣之,出生不由己,關鍵重在自身的才能和表現。所以,不能“唯成分論”,按家庭出身選拔人材;不能認為“老子英雄兒好漢,老子反動兒混蛋”。一言以蔽之,不能搞“血統論”那一套。
聖人反“血統論”,這倒是一個新鮮的發現。
另一方面,天生我材必有用,像“犁牛之子”那樣,雖然你不願意用它來祭祀,山川之神也不會同意的。那不就弄得來人神共怒了嗎?同樣的道理,像冉雍那樣“可使南面”的人材,你不用行嗎?那也是不行的。是真金子就會發光,是真英雄就總會有用武之地,你要想埋沒也是埋沒不了的啊!
所以,不要自卑自己的家庭出身不好,不要擔心世無伯樂,只要你有真學問,真本事,真才能,就總有大展宏圖的一天,誰想壓制你,埋沒你,就連天地鬼神都不會答應的。
你相信這一點嗎?

【07】子曰:「回也,其心三月不違仁,其馀則日月至焉而已矣。」

【註釋】①三月:與下文的“四月至焉”相對,“三月”指長期,不一定實指三個月,“日月至焉”指短時間,偶爾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顏回嘛,他的心長期不違背仁道。其餘的學生就只有在短時間裡做到了。”
【解讀】只要有恆心,鐵棒磨成針。
難就難在這“恆心”二字。換句話說,叫做“貴在堅持”。
舉凡做事、學藝、鍛煉身體,世上事幾乎無不適應這一規律。而聖人所說,更是進德修業的大問題—-仁心的修養。
毛澤東說:“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,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,不做壞事。”
不難的是“日月至焉”,難的是“三月不違仁”。
就像用柴草點火一樣,只要有火,柴草就容易被點燃。我們的心也是這樣,只要有“仁”的引導,就容易被感動。所謂“良心發現”,即使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,也總有仁慈的一瞬間,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。但是,要保持柴火不斷地燃燒下去,那就得不斷添加柴草。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,要么缺柴草,要么懶得添加,所以很少有能使火焰長久不熄的。只有像顏回那樣的人,才能夠做到一直不斷地添草加柴,使火焰熊熊燃燒。
這就是“三月不違”與“日月至焉”的區別。“三月不違”是仁者本色,“日月至焉”是良心發現。仁者本色是“一輩子做好事,不做壞事”;良心發現是“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”。
要修煉成仁者本色,就得不斷添草加柴,貴在堅持,恆心永在。

【08】季康子問:「仲由可使從政也與?」子曰:「由也果,於從政乎何有?」曰:「賜也可使政也與?」曰:「賜也達,於從政乎何有?」曰:「求也可使從政也與?」曰:「求也藝,於從政乎何有?」

【註釋】(1)季康子:他在公元前492年繼其父為魯國正卿,此時孔子正在各地遊說。8年以後,孔子返回魯國,冉求正在幫助季康子推行革新措施。孔子於是對此三人做出了評價。(2)果:果斷、決斷。(3)達:通達、順暢。(4)藝:有才能技藝。
【譯文】季康子問孔子:“仲由這個人,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?”孔子說:“仲由做事果斷,對於管理國家政事有什麼困難呢?”季康子又問:“端木賜這個人,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?”孔子說:“端木賜通達事理,對於管理政事有什麼困難呢?“又問:“冉求這個人,可以讓他管理國家政事嗎?”孔子說:“冉求有才能,對於管理國家政事有什麼困難呢?”
【解讀】端木賜、仲由和冉求都是孔子的學生,他們在從事國務活動和行政事務方面,都各有其特長。孔子所培養的人才,就是要能夠輔佐君主或大臣從事政治活動。在本章裡,孔子對他的三個學生都給予較高評價,認為他們已經具備了擔任重要職務的能力。

【09】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。閔子騫曰:「善為我辭焉!如有復我者,則吾必在汶上矣。」

【註釋】(1)閔子騫:姓閔名損,字子騫,魯國人,孔子的學生,比孔子小15歲。(2)費:音mì,季氏的封邑,在今山東費縣西北一帶。(3)复我:再來召我。(4)汶上:汶,音wèn,水名,即今山東大汶河,當時流經齊、魯兩國之間。在汶上,是說要離開魯國到齊國去。
【譯文】季氏派人請閔子騫去做費邑的長官,閔子騫(對來請他的人)說:“請你好好替我推辭吧!如果再來召我,那我一定跑到汶水那邊去了。”
【解讀】宋代人儒朱熹對閔子騫的這一做法極表讚賞,他說:處亂世,遇惡人當政,“剛則必取況,柔則必取辱,”即硬碰或者屈從都要受害,又剛又柔,剛柔相濟,才能應付自如,保存實力。這種態度才能處亂世而不驚,遇惡人而不辱,是極富智慧的處世哲學。

【10】伯牛有疾,子問之,自牖執其手,曰:「亡之,命矣夫!斯人也有斯疾也!斯人也有斯疾也!」

【註釋】(1)伯牛:姓冉名耕,字伯牛,魯國人,孔子的學生。孔子認為他的“德行”較好。(2)牖:音yǒu,窗戶。(3)亡夫:一作喪夫解,一作死亡解。(4)夫:音fú,語氣詞,相當於“吧”。
【譯文】伯牛病了,孔子前去探望他,從窗戶外面握著他的手說:“喪失了這個人,這是命裡註定的吧!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,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!”
【解讀】無

【11】子曰:「賢哉,回也!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,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。賢哉,回也!」

【註釋】①簞(dan):古人盛飯的圓形竹器,類似筐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多麼有賢德啊,顏回!一竹籃飯,一瓜瓢水,住在簡陋的小巷子裡,別人都受不了那窮困的憂愁,顏回卻依然自得其樂。多麼有賢德啊,顏回!”
【解讀】顏回樂什麼?
當然不應該是樂竹籃子裝飯,瓜瓢喝水,也不應該是樂那貧民窟裡面的小巷子,而是另有所樂。至於到底樂什麼,孔子在這裡沒有說。
不過,我們可以從夫子自道的一段話裡找出答案。在《述而》篇裡,孔子說:“吃粗糧,喝冷水,彎過手臂當枕頭,也自有快樂在其中。不仁義的富有和尊貴,對於我來說,就像天邊飄浮的雲一樣。”
這一段夫子自道實際上與他對顏回的描述極其相近,只不過明確地點出了主題,這就是“義”。如果不“義”,就是再富貴也沒有意思,相反,只要心中有“義”,就是吃粗茶淡飯,睡覺連枕頭都沒有,那也是快樂的。
有其父必有其子,有其師必有其徒。作為孔子的第一高徒,顏回和老師一樣,都是以“義”為樂。這個“義”,也就是仁義、道義。所以,孔子也好,顏回也好,都是因為心中有了仁義,有了道義,才能夠安於貧困。說到底,也就是安貧樂道,為了精神的追求而不在意物質生活的窘迫。
當然,孔子、顏回都是聖賢級的人物,風情高達,所以能做到安貧樂道,對我們一般人來說,要修養到那個境界可真是難得很,也就只好“不堪其憂”了罷。

【12】冉求曰:「非不說子之道,力不足也。」子曰:「力不足者,中道而廢。今女畫。」

【註釋】①冉求:孔子的學生,字子有。②畫:畫界為限,引申為止。
【譯文】冉求說:“我不是不喜歡老師的學說,是因為能力不夠。”孔子說:“能力不夠,會在中途走不動了的時候停止,可你現在卻是畫地為牢,根本就沒有出發。”
【解讀】走不走得到是能力問題,走不走卻是態度問題。
畫地為牢,裹足不前,這是知難而退,自甘墮落。所以孔子深惡痛絕,當面駁斥冉求的說法。
所謂“世上無難事,只要背登攀。”一個人不管做什麼那,只要肯立志,堅決地去做,做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,走到哪。步算哪一步。換句話說,只問耕耘,不問收穫。事實上就總會有所收穫。相反,凡事太功利主義,還沒有開步就問終點何在,利益何在,期望值太高,大迫切,往往會產生畏難情緒,結果便很容易畫地為牢,自己把自己限定在一個範圍內,甚至裹足不前,打退堂鼓了事。
冉求正是想打退堂鼓,所以聖人予以激勵,要求他開步向前走,哪怕“中道而廢”,也比停步不前好。

【13】子謂子夏曰:「女為君子儒!無為小人儒!」

【註釋】無
【譯文】孔子對子夏說:“你要做君子儒,不要做小人儒。”
【解讀】在本章中,孔子提出了“君子儒”和“小人儒”的區別,要求子夏做君子儒,不要做小人儒。“君大儒”是指地位高貴、通曉禮法,具有理想人格的人;“小人儒”則指地位低賤,不通禮儀,品格平庸的人。

【14】子遊為武城宰。子曰:「女得人焉爾乎?」曰:「有澹台滅明者,行不由徑,非公事,未嘗至於偃之室也。」

【註釋】①武城宰:武城的地方官,相當於武城縣的縣長。武城在今山東費縣西南。②澹(tan)台滅明:姓澹台,名滅明,字千羽,武城人。③偃:子遊性言,名偃,字子遊。
【譯文】子遊做了武城縣的縣長。孔子問他:“你在武城發現人才了嗎?”子遊回答說:“有個叫偃台滅明的人,走路不抄小道,不是公事,從不到我住的地方來。”
【解讀】走路不抄小道就是不走捷徑,引申出來的意思,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不走後門。
因為不走後門,所以也用不著拉關係,用不看到長官的家裡去搞“勾兌”,聯絡感情。
這是什麼樣的人才呢?
這是行為端正,廉潔奉公的人才,而不是我們今天很走紅的“公關”人才,也不是在官場中兜得很轉的那些特殊人才。
這種人才在政治清明,風氣很正的時代是可以一展宏圖、飛黃騰達的。但在政治不怎麼清明,風氣不正的年代裡就有一點不合時宜了,很難把官做得大,做得長久。
子遊欣賞這種人才,說明子遊為政比較清明,子遊的縣衙門里風氣也是比較正的。
不開後門,不拉關係。這不也是我們今天大力提倡的嗎?
所以,偃台天明的確還是一個人才。

【15】子曰:「孟之反不伐,奔而殿,將入門,策其馬,曰:「『非敢後也,馬不進也。』」

【註釋】①孟之反:魯國大夫,又稱孟之側。②伐:自誇。③殿:殿後,走在部隊最後面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孟之反不自誇。兵敗逃跑時他殿後,快入城門時,故意鞭打著他的馬說:’不是我敢於殿後,而是我的馬跑不快呀!’”
【解讀】據《左傳》哀公十一年記載,魯國與齊國作戰,魯軍大敗,作為統帥之一的孟之反留在後面掩護大軍撤退。當大家都安全撤回而迎接他最後到達時,他卻故意鞭打著馬說:“不是我敢於殿後,而是我的馬跑不快呀!”
孔子因而讚揚他不自誇的謙遜精神。
其實,孟之反不自誇,謙遜只是原因之一。原因之二還在於他不願居功,以免引起其他將領和同僚的妒忌。
謙遜也好,不居功以免妒忌也好,都是立身處世的藝術。尤其是在人際關係複雜的環境下,不鋒芒畢露,不居功自傲的確是非常高深的修養。對於一般人來說,能夠做到不爭功就不錯了,哪裡還能把自己本來就有的功勞推到一邊去呢?
正因為孟之反將軍有這樣高深的修養,所以就連聖人也對他大加讚賞。

【16】子曰:「不有祝鮀之佞①而有宋朝②之美,難乎免於今之世矣!」

【註釋】①祝鮀(tuo);衛國大夫,字子魚。據《左傳》記載,他很有口才。②佞:口才。③宋朝:指宋國的公子朝,以美貌著稱。《左傳》昭公二十年和定公十四年都有他因美貌而惹禍的記載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沒有祝鮀那樣的口才,卻有宋國公子朝那樣的美貌,是很難免禍於當今社會的啊!”
【解讀】反過來說,如果既有宋國公子朝那樣的美貌,又有祝鮀那樣的口才,是不是就可以免禍於當時的社會了呢?
也許是吧。
據《戰國策·秦策一》記載,當謀士陳軫與張儀同在秦惠王手下任職時,張儀向秦王中傷陳軫,說陳軫向楚國提供國家機密,並準備投降叛國到楚國去。秦王於是把陳軫叫來,要他解釋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,說得清楚沒事,說不清楚則把腦袋留下。陳軫不慌不忙地回答說:“如果我真向楚國出賣情報,楚王會用我嗎?”接下來,陳軫向秦王講了這樣一個故事:一個楚人有兩個妻子,另一個男人去勾引他的妻子。當這人去勾引年齡稍大的妻子時,遭到了痛罵,當這人去勾引年輕一點的妻子時,卻獲得了成功。不久,這兩個女人的丈夫死了,當有人問那個男人要娶哪個女人做妻子時,那個男人卻說要娶年齡稍大一點的做妻子。因為他認為那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做妻子才可靠,而那個年輕一點的,既然可以背叛她原來的丈夫,不也同樣可以背叛新的丈夫嗎?講完這個故事後,陳款對秦王說:“如果我真向楚國出賣情報,不就像那個年輕一點的妻子嗎?楚王怎麼會信任我呢?”秦王覺得陳翰的說法很有道理,便更加信任陳輪,而不理會張儀的中傷了。
這就是口才免禍的實例。而這一類的例子,在歷史記載中可以說是太多了。所以,口才的確可以免禍。值得我們注意的是,就孔子來說,雖然也知道口才的重要性,尤其是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重要性。但他實際上並不太讚賞口才好的人。這不僅從他多次強調“敏於事而慎於言”,譴責“巧言令色,鮮矣仁’可以看出來,而且,當有人說冉雍有仁德沒有口才時,孔子態度很明確地說:“何必要有口才呢?靠口才對付人,常常惹人討厭。”(《公冶長》)
可見孔子感嘆沒有口才難以免禍實際上是一種不滿之情,是針對不良社會現象而發出的牢騷,只不過是“怨而不怒”罷了。

【17】子曰:「誰能出不由戶?何莫由斯道也?」

【註釋】無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誰能不經過屋門而走出去呢?為什麼沒有人走(我所指出的)這條道路呢?”
【解讀】孔子這裡所說的,其實僅是一個比喻。他所宣揚的“德治”、“禮制”,在當時有許多人不予重視,他內心感到很不理解。所以,他發出了這樣的疑問。

【18】子曰:「質勝文則野,文勝質則史。文質彬彬,然後君子。」

【註釋】①質:質樸。②文:文飾。③史:虛浮不實。④彬彬:相雜適中的樣子.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質樸勝過了文飾就會粗野,文飾勝過了質樸就會虛浮,質樸和文飾比例恰當,然後才可以成為君子。”
【解讀】這段話可以從各種層次上來理解和發揮。
大而言之,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來理解,“質”是指人類樸素的本質,“文”則指文化的累積。那麼,“質勝文則野”就是指人沒有文化,就會像原始人一樣粗野,落後。“文勝質則史”就是指文化過於發達後人類失去了原來樸素的本質,顯得虛浮而沒有根基,所以要“文質彬彬”,文化的發展要與人類的本質相適應,相協調。
小而言之,從個人修養的角度來理解,“質”是指質樸的品質,“文”則是指文化的修養。那麼,“質勝文則野”就是指一個人沒有文化修養就會很粗俗;“文勝質則史”就是指一個人過於文雅就會顯得像個酸秀才,書呆子,注重繁文得節而不切實際。所謂“百無一用是書生”,就是典型的“文勝質則史”,忘了做人的根本。所以要“文質彬彬”,既要有文化修養,又不要迷失了本性,只有這樣,才能夠稱得上是真正的君子。
廣而言之,“文質彬彬”還可以從寫作、藝術、審美的內容和形式、內在美與外在美、質樸與文飾等各個方面來力。以理解和發揮,從而使“文”與“質”成為一對內涵豐富而外延廣泛的範疇得到深入研究。所有這些,當然不是我們在這裡能夠討論得清楚的。

【19】子曰:「人之生也直,罔之生也幸而免。」

【註釋】①也:語氣詞。②罔:誣罔的人,不正直的人。③幸:僥倖.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人的生存靠正直,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,但那不過是僥倖免於禍害罷了。”
【解讀】正直是立身處世之本。
不正直的人雖然也可以欺世盜名,僥倖生存,甚至可能福祿雙至。但是,多行不義必自斃,不是不報,時辰未到而已。
拿精忠報國的岳飛與奸臣秦檜來說,雖然岳飛被“莫須有”的罪名陷害而屈死風波亭,秦檜卻飛黃騰達享著高官厚病但最終是“青山有幸埋忠骨,白鐵無辜鑄佞臣。”“人從宋後少名檜,我到墳前愧姓秦。”當你到西子湖畔的岳王墳前去看到這地對聯隊又有何感想呢,正直的人流芳千古,不正直的人遺臭萬年,這就是直與罔的最終結局罷。

【20】子曰: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樂之者。」

【註釋】無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知道它的人不如喜好它的人,喜好它的人不如以它為樂的人。”
【解讀】無論是學習還是進德修業等等,這都是三種不同的境界:知道–喜好—一樂在其中。
“知道”偏重於理性,對像外在於己,你是你,我是我,往往失之交臂,不能把握自如。所以,當需要我們身體力行進行實踐的時住,往往難以做到。比如說我們都“知道”鍛煉身體很有好處,很有必要,但要天天早上起來堅持鍛煉身體,那就很少有人能做到了。
“喜好”觸及情感,發生興趣。就像一位熟識的友人,又如他鄉遇故知,油然而生親切之感,但依然是外在於我,相交雖融融,物我兩相知。比如說我們很多人都會說自己“喜好”看書,這是確實的,但’各好”的程度有所不同,大多數人是“好讀書,不求甚解”,這本測覽測覽,那本翻閱翻閱,覺得有些累了,扔在一邊,明天再讀。這就是“好之者”,甚於“知之者”,但還沒有進入“樂之者”的境界。
“樂在其中”才是“樂之者”的境界。這種境界有一個最恰如其分的詞語來形容,這就是“陶醉”。陶醉於其中,以它為賞心樂事,就像親密愛人一樣,達到物我兩忘,合二而一的境界。比如顏回,住在貧民窟裡,用竹籃子打飯,用瓜瓢舀水喝,人們都忍受不了那種貧困,而顏回自己卻樂在其中。(《雍也》)又比如孔子,發憤起來就忘記了吃飯,高興起來就忘掉了憂愁,甚至連自己快要老了也不知道。(《述而》)用當今時髦的話來說,這就叫做“太投入了!”
很可惜,現在“投入”學習,“投入”修養自己的人都太少了,而多半“太投入了”的,是在麻將桌上,坐在那里居心叵測得很,那可真是達到了“樂之者”的境界啊!
樂之者,不亦樂乎?

【21】子曰:「中人以上,可以語上也;中人以下,不可以語上也。」

【註釋】無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中等智力以上的人,可以和他談論高深的學問;中等智力以下的人,不可以和他談論高深的學問。”
【解讀】在聖人看來,人的智力是分為上、中、下三等。
如果你是教師,就應該據此分析學生的不同資質,採取不同的難易深淺,以免對牛談琴,使對方不知所云。
如果你是公關小姐或公關先生,就應該據此向你的公關對象挑開適當的話題。
總而言之,“酒逢知己千杯少,話不投機半句多。”關鍵是要有共同的語言。

【22】樊遲問知。子曰:「務民之義,敬鬼神而遠之,可謂知矣。」問仁。曰:「仁者先難而後獲,可謂仁矣。」

【註釋】①民:通“人”。
【譯文】樊遲問什麼是明智。孔子說:“致力於人世間該做的事情,對鬼神報敬而遠之的態度,這就可以說是明智的了。”樊遲又問什麼是仁。孔子說:“有仁德的人總是先付出艱苦的努力然後才有所收穫。這就可以說是仁了。”
【解讀】在“智”的問題上,典妙地表現了聖人現實而理性的精神。一方面是“務民(人)之義”,著眼於人間事;另一方面是“敬鬼神而遠之”,對於我們搞不太清楚的事情,既不輕易相信,也不盲目否定,姑且把它放在一邊存而不論、前一方面是現實的精神,後一方面是理性的精神。為什麼要這樣呢?在《先進》篇裡,當子路問怎樣侍奉鬼神時,孔於作了明確回答:“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?”
連近在眼前的人都沒能侍奉好,談什麼恃奉遠在天邊的鬼神呢?凡事從眼前做起,從身邊做起,不要好高騖遠,不切實際地異想天開。
“智”的問題上是這樣,“仁”的問題上也是這樣。
所以,當樊遲問什麼是“仁”時,聖人作出了“先難而後獲”的回答。而且,不僅這次這樣回答。另有一次,樊遲跟隨孔子到舞字台下去遊覽,當他問孔子怎樣才能提高道德修養時,孔子子照樣回答說:“問得好!先事後得,非崇德與?”(《顏淵》意思是說,先做事後收穫,這不是提高了道德修養了嗎?
先難後獲,先事後得,用我們的話來說,就是:沒有耕耘,哪來的收穫?或者從正面說,只間耕耘,不問收穫。或者再說行優美一點,那就是:
十五的月兒十六圓,要想收穫先種田,要想登山先探路,要想致富得開財源。

【23】子曰:「知者樂水,仁者樂山。知者動,仁者靜。知者樂,仁者壽。」

【註釋】(1)知者樂水,仁者樂山:“知”,音zhì,同“智”;樂,古音yào,喜愛的意思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智者喜愛水,仁者喜愛山;智者好動,仁者好靜;智者快樂,仁者長壽。
【解讀】以山水形容仁者智者,形像生動而又深刻。這正如朱熹在《論語集注》裡面的討論:沒有對仁和智級其深刻的體悟,絕對不能作出這樣的形容。聖人智仁雙全,所以,作此形容的專利權非他莫屬。
智者也就是聰明人。聰明人通過事理,反應敏捷而又思想活躍,性情好動就像水不停地流一樣,所以用水來進行比擬。
仁者也就是仁厚的人。仁厚的人安於義理,仁慈寬容而不易衝動,性情好種就像山一樣穩重不遷,所以用山來進行比擬。
不過,你女。果問一般人樂水還是樂山,所得的回答多半是山水都樂。因為--
“水是眼波橫,山是眉峰聚。
欲問行人去哪邊,眉眼盈盈處。”(王觀)
山水各有千秋,仁智都是我們的追求,即使力不能及,也要心嚮往之。
當然,就實際情況來看,每個人性情有所不同,的確還是有山水差異的。也就是說,有人樂水,有人樂山。
“青山行不盡,綠水去何長。”(崔顥)
你樂水還是樂山呢?

【24】子曰:「齊一變,至於魯;魯一變,至於道。」

【註釋】無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齊國一改變,可以達到魯國這個樣子,魯國一改變,就可以達到先王之道了。”
【解讀】本章裡,孔子提出了“道”的範疇。此處所講的“道”是治國安邦的最高原則。在春秋時期,齊國的封建經濟發展較早,而且實行了一些改革,成為當時最富強的諸侯國家。與齊國相比,魯國封建經濟的發展比較緩慢,但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築保存得比較完備,所以孔子說,齊國改變就達到了魯國的樣子,而魯國再一改變,就達到了先王之道。這反映了孔子對周禮的無限眷戀之情。

【25】子曰:「觚不觚,觚哉!觚哉!」

【註釋】(1)觚:音gū,古代盛酒的器具,上圓下方,有棱,容量約有二升。後來觚被改變了,所以孔子認為觚不像觚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觚不像個觚了,這也算是觚嗎?這也算是觚嗎?”
【解讀】孔子的思想中,周禮是根本不可更動的,從井田到刑罰;從音樂到酒具,周禮規定的一切都是盡善盡美的,甚至是神聖不可侵犯的。在這裡,孔子概嘆當今事物名不符實,主張“正名”。尤其是孔子所講,現今社會“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”的這種狀況,是不能讓人容忍的。

【26】宰我問曰:「仁者,雖告之曰,『井有仁焉。』其從之也?子曰:「何為其然也?君子可逝也,不可陷也;可欺也,不可罔也。」

【註釋】①逝:通“折”,摧折。②欺、罔:《孟子-萬章上》說:“君子可欺以其方,難罔以非其道。”所以,“欺”是指用合乎情理的話欺騙人;“罔”則是指用不合情理的話去愚弄人。
【譯文】宰我問道:“追求仁德的人,假如有人告訴他說:’仁德在井裡面。’他會跟著跳下去嗎?“孔子說:“那怎麼會呢?君子可以被摧折,但不可以被陷害;可以被欺騙,但不可以被愚弄。”
【解讀】“朽木不可雕也”的宰我不僅愛打瞌睡,而且還愛提出刁鑽古怪的問題,看來真是孔門的一個調皮學生,難怪得老師要對他發脾氣了。
他這一次的問題也夠刁鑽的了,意思是說:“老師,你整天嘮嘮叨叨地要我們追求仁德,而社會現實之中哪有什麼仁德呢?難道那仁德在井眼裡面,你也要我們跟著跳下去嗎?”
這一次老師沒有發脾氣,也沒有理會他刁鑽,他的鑽牛角尖,而是反話正聽,並從正面回答了他的問題:“那怎麼會呢?作為一個君子,他又不是傻瓜蛋,他可以被摧折,可以殺身成仁,為真理而犧牲,但絕不會被陷害,不會被你這樣荒唐的說法而引誘去跳井。另一方面,你可以欺騙他,但你必須有合乎情理的說法,而不可能用你這種不合情理的荒唐話去愚弄他。”
如此說來,要欺騙一個君子,你一定得準備一套合乎情理的說法。
反過來說,既然你已經知道要欺騙一個君子就一定會有一套合乎情理的說法,那麼,如果你是一個君子,你不也就會對那些看起來合乎情理的說法多一個心眼了嗎?
但願你在聖人這裡學到的不是騙術,而是防騙術!

【27】子曰:「君子博學於文,約之以禮,亦可以弗畔矣夫!」

【註釋】①釁:同“叛”,指離經叛道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君子廣泛地學習文化知識,並且用禮來約束自己,也就可以不離經叛道了啊!”
【解讀】顏淵也曾說:“夫子循循然善誘人,博我以文、約我以禮。”(《子罕》)
說明孔子不僅這樣說,而且還這樣實施於教育之中。
既要學習文化知識,又要提高思想修養。德育、智育一起上,這不是“又紅又專”的教育方針嗎?
真能做外’又紅又專”,品學兼優,自然也就不會離經叛道了。

【28】子見南子,子路不說。夫子矢之曰:「予所否者,天厭之!天厭之!」

【註釋】(1)南子:衛國靈公的夫人,當時實際上左右著衛國政權,有淫亂的行為。(2)說:音yuè,同“悅”。(3)矢:同“誓”,此處講發誓。(4)否:不對,不是,指做了不正當的事。
【譯文】孔子去見南子,子路不高興。孔子發誓說:“如果我做什麼不正當的事,讓上天譴責我吧!讓上天譴責我吧!”
【解讀】本章對孔子去見南子做什麼,沒有講明。據後代儒家講,孔子見南子是“欲行霸道”。所以,孔子在這裡發誓賭咒,說如果做了什麼不正當的事的話,就讓上天去譴責他。此外,孔子在這裡又提到了“天”這個概念,恐怕不能簡單地說,孔子的觀念上還有宗教意識,這只是他為了說服子路而發的誓。

【29】子曰:「中庸之為德也,其至矣乎!民鮮久矣。」

【註釋】(1)中庸:中,謂之無過無不及。庸,平常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中庸作為一種道德,該是最高的了吧!人們缺少這種道德已經為時很久了。”
【解讀】中庸是孔子和儒家的重要思想,尤其作為一種道德觀念,這是孔子和儒家尤為提倡的。《論語》中提及“中庸”一詞,僅此一條。中庸屬於道德行為的評價問題,也是一種德行,而且是最高的德行。宋儒說,不偏不倚謂之中,平常謂庸。中庸就是不偏不倚的平常的道理。中庸又被理解為中道,中道就是不偏於對立雙方的任何一方,使雙方保持均衡狀態。中庸又稱為“中行”,中行是說,人的氣質、作風、德行都不偏於一個方面,對立的雙方互相牽制,互相補充。中庸是一種折衷調和的思想。調和與均衡是事物發展過程中的一種狀態,這種狀態是相對的、暫時的。孔子揭示了事物發展過程的這一狀態,並概括為“中庸”,這在古代認識史上是有貢獻的。但在任何情況下都講中庸,講調和,就否定了對立面的鬥爭與轉化,這是應當明確指出的。

【30】子貢曰:「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,何如?可謂仁乎?」子曰:「何事於仁!必也聖乎!堯舜其猶病諸!夫仁者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。能近取譬,可謂仁之方也已。」

【註釋】①病諸:病,不足。諸,“’之乎”的合音。②夫:發語詞,在句首起提挈作用。
【譯文】子貢說:“如果有人能廣施恩惠給老百姓,幫助大家過上好日子,怎麼樣?可以說是做到仁了嗎?”孔子說:“豈止做到了仁,那簡直就是聖了!就是堯舜恐怕都還沒有完全做到呢!至於說仁,那不過是自己想有所作為,也讓別人有所作為;自己想飛黃騰達,也讓別人飛黃騰達。能夠將心比己,推己及人,這就可以說是實行仁道的方法了。”
【解讀】“博施於民而能濟眾”,實際上就是“他為人民謀幸福,他是人民大救星”的境界,也就是孔子所說的“必也聖乎!”的境界。這當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。不僅一般人做不到,在孔子看來,就連堯舜那樣的聖人也沒有完全做到。
仁的境界就不一樣了。仁的境界,只要你努力就能達到,因為那不過是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罷了: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。所以,當自己想做什麼的時候也想到別人想做什麼。將心比己,推己及人。說到底,也就是曾於所概括的“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”裡面“忠”的一方面,加上“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”的“恕”的一方面,就完整地構成了孔子所謂“一以貫之”的“道”。這個“道”不是別的什麼,就是“仁道”。
從某種意義上說,聖的境界是天才和英雄的境界。所謂時勢造英雄,天才和英雄的業績實際上不是單憑個人努力就能創造出來的。所以也可以說,聖的境界實際上不是個人的境界。因為“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,也不靠神仙皇帝。要創造人類的幸福,全靠我們自己!”而仁的境界則是普通人所能企及的境界,是從我們自己身邊做起的境界。所以,我們所能做到的,也不過是努力實行仁道,使人人都有一顆仁愛的心而已。

原文:論語(儒家)
上卷 下卷